川南地区综合性门户网站
川南在线 发布时间：2024-04-05
凉水井在2018年成为“自导式教学实践校”之后，办学质量提升很大。为此，本刊专访了自导式教学创始人、原四川省教育科学研究院院长刘涛老师。
关于自导式教学，刘涛院长有两个定位：一是落实双减政策、提高教学质量的利器；二是提高薄弱学校教学质量的利器。
刘 涛
原四川省教科院党总支书记、院长
“自导式教学”改革领衔人
《新潮·新教育家》：刘院长好！您能否简单介绍一下自导式教学产生的背景？
刘涛：上世纪80年代起我在泸州教书，从一线教师成长为校长，县教育局副局长、局长。那年头我们的教育拼的是汗水，讲“四苦精神”——校长苦抓，老师苦教，学生苦读，家长苦陪。
我一直在追寻如何实现轻负担高质量的教育，2010年担任泸州市教育局局长后，我决定改变那种苦教苦学和满堂灌的教育。2015年调到省上之前，我在泸州做了三件影响较大的事情：一是提出“两增两减一提高”的教学结构改革；二是推进群文阅读；三是高品质学校建设。
两增两减一提高，就是增加学生课前预习时间，减少学生作业时间；增加学生课堂自主学习时间，减少教师讲课时间。目的是提高学生的自主学习能力。
为什么叫结构改革？实际要解决的是教学流程，即重视预习，重视学生的课堂学习。我认为，人这一生，自主学习能力是最基础的，一个人不把这个能力培养起来，走出校门后怎么办？2016年芬兰的教学改革，也提出学生最基础的能力就是自主学习。
实践发现，“两增两减一提高”对一些薄弱学校尤其有用。我举两个典型代表，古蔺县二郎镇的复陶中学和泸州市江阳区的忠山小学。复陶中学在赤水河边，位置类似凉水井，非常偏僻，但几年后教学质量就冲到全县前三，吸引周边很多学校来取经。忠山小学生源以农民工子女为主，此前一直办不好，用我这个办法质量很快提升了，区政府给它修了一个新校区。
2017年我在“两增两减一提高”的基础上提出自导式教学，要求老师设计一案四单，一案是教案，四单分别是预学指导单、预学检测单、巩固训练单和作业单。一案四单是支架，是为培养学生自主学习能力服务的，自导式教学的目的是培养学生自主学习习惯、方法和能力。
《新潮·新教育家》：这和先学后导、导学案等，有什么区别？
刘涛：有根本不同。导学案是上课之前学生自学，然后把老师布置的题做了。而自导式教学的流程是，学生先预学，课堂上老师进行检测和监督。四单中的预学指导单，就是老师对学生进行学习方法的指导，核心在培养自学能力，而不是做题。
自导式教学，是把“以教为中心”改为“以学为中心”，但不反对传统的讲课形式。过去讲的师高弟子强，这话不错，但重心应该放在学生自主学习能力的培养上。但老师怎么讲，讲哪些内容，这需要厘清。它不像翻转课堂，也不像先学后导。40分钟一节课，前10分钟是预学检测，后面10分钟是巩固训练，中间20分钟是老师的讲课时间，这20分钟要解决学生自学中遇到的难题，老师点拨不可缺少。
《新潮·新教育家》：自导式教学法在古今中外的学术上有无传承？您觉得它对中国基础教育的最大价值在哪里？
刘涛：从孔子办学开始，就很重视学生的自主学习能力。“不愤不启，不悱不发”，启发式教学一定要培养学生的自学能力。
至于自导式教学的意义，我个人认为，信息化时代来临后，学生离开老师，凭借人工智能当然也可以学习，但牵扯到思维层次或情感因素层面的问题，人工智能是很难解决的，这很大程度得靠教师给学生引导。
我经常讲，培养学生就是要培养他会学习，会学习的表现就是自主学习能力强，这背后有方法和能力的问题。国际上很多人认为培养学生能力的终极目标是培养逻辑思维，这个我不反对，但怎么培养逻辑思维能力，我认为首先得解决他的自主学习能力。
回想一下，为什么很多学生觉得应用题难，就是他自主学习不行，读不懂。自主学习能力，一定是未来确定人才高下的核心能力。你看凡是学霸，一定是自主学习能力很强的。而自导式教学，无外乎是培养自主学习能力的一个路径。
《新潮·新教育家》：自导式教学的有效落地，您认为学校需要做好哪些基本功？
刘涛：我认为，搞教学改革的关键在校长，成也校长，败也校长。搞改革，校长一定要有三气。
第一要有勇气。改革是有风险的，没有破釜沉舟的精神，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改革很难成功。第二要有底气。校长对教育必须有很深的认知，凡是不懂业务、不懂课堂、不懂教学的校长，很难成功推动一项改革。第三要有睿气。改革肯定会遇到不少问题，如果校长不会去诊断、调整、开处方，改革肯定要失败。
有些人说自导式教学的实践关键在老师，实际不是。自导式教学是教学流程的调整，不否定老师过去的比如启发式、参与式、讨论式、小组合作式等教学方式，它是对这些教学方法的重组，教学流程的再造，不是推倒重来。只要校长坚持去推，变化就会出现。
像凉水井，之前课改搞了很多年，但没有很好解决质量问题。2016年我第一次去看，看了后觉得有道理，给了一些指导和建议，学校做出调整，很快就解决质量问题了。
因此自导式教学的改革落地，关键在校长，而不是老师的问题。
《新潮·新教育家》：凉水井在2018年成为“自导式教学课题研究实践校”，之后办学质量突飞猛进，您觉得背后有哪些重要因素或经验可以梳理？
刘涛：我先说校长，吴舸是一位非常优秀的校长，而且带头做业务，业务水平也很高。所以我说校长很关键。
我2016年去时，凉水井学生的自主管理已然很不错了，学生也很活跃，课堂自主性也有了，小组合作学习、小老师什么的都搞好多年了。
这里我解剖一下自导式教学里的几个关键问题。一是很关注学生对教材的解读和预习，实践证明教材中约70%是学生读得懂的，这些就可以甩给学生自学，学生读不懂的地方老师进行指导。
实践证明学生厉害呀，你到凉水井看，老师出差一周，学生照样能把课上起走，可能上不到很深、很好，但能上起走。
在督促学生预学这块，老师要给予方法指导；每堂课开头要进行预学检测，检测学生有没有读懂那70%左右的基础内容。长期督促，坚持检测，学生慢慢就能养成预学习惯，习惯一形成，自学能力一上去，学习质量就提高了。
第二是小组合作学习。之前凉水井没把小组合作学习搞懂。我们得清楚小组合作学习的目的。像小组讨论，有些差生讨论不上，搞不懂，怎么办？小组合作学习的落脚点在哪？我认为有两点：一是帮扶，结对子，优生帮差生搞懂；二是老师通过小组合作学习，看看学生有没有突破、创新，有没有新的思路。
我有个结论，小组合作学习凡是搞6到8个人一组的，小组讨论时间很难满足每个学生都能发言，没有发言的学生通常是差生，这样对差生的帮助训练就达不到。我个人认为小组合作学习不能超过四个人。自导式教学，分自学、对子学和小组学三个层面，这些环节真正保证了学生的主体性。如此一来，对预学检测了，小组合作学习把差生帮助了，然后课堂训练对小组合作学习质量进行检测。两轮检测下来，老师对学情就很清楚了。
我讲的这些，是过程和质量的监督、监测。这些步骤落实了，教学质量就能提升。
《新潮·新教育家》：从重构师生关系层面看，自导式教学强调宽松的氛围，老师一改管教和灌输的角色，给学生以自由。凉水井的管理模式，您能否点评一下？
刘涛：第一个层面，自导式教学要解决以学为中心的问题。怎么体现以学为中心？教材在老师没讲之前学生先学。重难点，在小组合作学习和老师的点拨下解决。这样老师灌输的程度就大大削减了。
至于宽松的氛围，这涉及学生观。传统的教学认为，学生必须被管教、被约束。我个人认为，搞教育一定要尊重学生，给他自由，这有利于发挥他的主观能动性。师生关系好了，提高教学质量就有基础了。
我现在指导的学校在搞生命教育，分四个层次：首先是尊重学生，因为他是生命；第二唤醒学生，不是所有学生都开窍了的，没开窍的，认知没达到的，需要被唤醒；第三服务学生，学生是学校的服务对象，为学生服好务是领导和教师天职；第四是成就学生，我们要做人梯，把学生培养好，让学生成长为时代新人，我们搞教育的一定要有这个基本认知。
凉水井的管理模式，跟校长有直接关系。中国的教育发展到今天出现这么多问题，责任在校长。校长必须植根于课堂，我不管是做校长、教育局局长，还是省教科院院长，非常喜欢去课堂听课。现在有一种错误认识，认为校长进课堂研究教学是没有抓住学校工作的重点。我想请问持这些观点的同仁，学校提高教学质量的重心是不是在课堂？校长提高教学质量的重心肯定在课堂主阵地！课堂是最辛苦的，就像种庄稼一样，要弯腰下去！
《新潮·新教育家》：您认为这种管理模式可以移植吗？
刘涛：我指导的学校里，像凉水井这样，晚自习和学生宿舍一个老师值班就能管好的，目前还没看到第二所。
我一直强调习惯和方法的重要性。习惯很宽泛，比如做人、自我管理、自学、慎独等等。学生一旦养成良好的习惯，学校和家庭就会轻松很多。
但凉水井这种管理很难照搬，因为土壤和文化不一样。凉水井大胆相信学生，是担了很大风险的。我认为难以大面积推广的原因在于，一是认知，学生有没有这种自我管理能力；二是担心安全事故，现在很多学校就是怕出事才不敢改革。
▲2020年6月，刘涛院长与同事赴凉山州昭觉县四开片区调研，开展帮扶工作
《新潮·新教育家》：我们从凉水井看到，学生减负、教师减负和教学质量提升，三者都兼顾到了。近年教师疲惫，是一个热门话题。
刘涛：这么多年，我始终在思考教育的轻负担和高质量。凉水井老师不坐班，晚自习轮值一个老师就够了，这在全国都罕见。这靠的是学生和学校的共同努力。
十多年前我在泸州纳溪区的上马中学搞过一次现场会，主题是学生的自主管理。其实学生管学生很厉害的，身份平等，公平性还很强，比老师管学生产生的冲突要少得多。老师管学生，方法不当还容易造成学生心理出问题。
学生自主管理能力的培养，重在主动两字。世界上有不少研究学生内动力的理论，我觉得可以从几大维度分析。一是哲学层面，从内因和外因的关系讲，学生肯定是内因，内因不努力，老师再累也难出好的效果。二是冰山理论，人的潜意识就像藏在海平面下的冰山，浮在表面的只是冰山一角。学生潜意识开发，一般认为有三大条件：充分尊重学生，相信学生能行；任务一定要恰到好处，太难或太容易都不行；发现优点就鼓励。
凉水井的生源，起初是很差的，但被老师唤醒，习惯和能力养成后就很厉害了。
至于老师负担重，很多人归因于非教育事务过多，我认为不是这样。一般迎检的任务，大多数是落在行政和领导头上，真正一线老师没太多非教学负担。
但我发现，当前教育教学中有两个怪现象：一是磨课。有的学校提二磨三磨甚至四磨。磨课的针对性是什么？是在老师备课的基础上来磨的。这些年流行公开课、赛课，背后是很多老师集体智慧的结晶。但这种公开课有多大作用？哪个老师平时上课能上到这种水平？磨课挤占了老师太多时间和精力。
磨课可以磨，但要讲办法，我主张老师们假期时分工备课，上课之前再集体磨课，在磨课的基础上根据学情各自进行修改调整。自导式教学的一个好处是，课前老师忙一点，但课堂上就比较轻松，课后作业我要求减一半。
老师另一个大负担，就是教学时长。以初中为例，课堂一天八九节，课后服务一天两节或三节，按一般的班师比，一个老师一周按二十节课算，每天四节，还要批改作业、备课，负担太重了。
《新潮·新教育家》：自导式教学的实践，目前处于什么阶段？有无共性的难点？
刘涛：自导式教学改革主要在四川学校，全国有十一个省市在用自导式教学。自导式教学最初是在初中实践的，之后发现小学和高中也可以搞。原来我觉得小学要到高段才行，实践发现只要学生学了拼音后就可以开展自导式教学。
当下自导式教学的瓶颈，一是备课没有可仿制的教辅资料，老师备课没有参考资料模仿，比较辛苦。我反复讲，自导式教学就是为了解决老师备课水平不高的问题。现在很可怕的是信息技术发展很快，教案标准化程度很高，但老师的教案针对性差。当老师，最核心的就是备课。今天中国教育界，懂行的校长抓备课，不懂的他不在乎教案是抄的还是怎么来的，只要分数上去就行。当前部分教师照抄教案，不会备课，这是中国基础教育最大的问题。为什么很多学校质量提不上去，就是没解决好备课的质量问题。
第二个瓶颈，是对自导式教学的认知、认识不够。为什么自导式教学没开大型会议，但十多个省都有学校跟着在实践，就是那些校长认识到它的有用性了。
这两个瓶颈，背后还是一个学习和读书问题。像高手，能够驾驭教材，寻找大量的资料作为营养输送给学生。这样的老师，自主学习能力是很强的。
当老师，起码要做到两点，一是清楚上一堂课的教学目的。教学一定要体现不同学业层次学生需要达到的学习目的，特别要思考班上后20%学生的教学要求，课堂教学要托底。二是研究教材。找准教学重点、难点和关键，细分师教生学的内容，思考教学流程。课堂教学改革的着力点，就是落实“以学为中心”的教育思想，落实学生学习的主体地位。
自导式教学，克服了老师抄教案的现象，因为没有现成的可抄，但这也成为自导式教学推行时遇到的一个阻力。不过2024年开始，我准备解决这个问题了，把小学和初中主要学科，按一案四单先设计一套教学资料出来，当然消极影响是容易把一些老师变懒，但能让学生受益大，就值了。
《新潮·新教育家》：近几年，凉水井超过一半的生源来自城区，这样的乡村教育振兴典型，自导式教学实践校中还有吗？
刘涛：自导式教学，我对它有两个定位：一是落实双减政策、提高教学质量的利器；二是提高薄弱学校教学质量的利器。
薄弱学校，师资水平一般比较差，老师讲不清楚就少讲，不如把精力更多放在对学生的培养上。像凉水井，之前的师资水平也很一般，但学生自主学习能力起来后，质量就跃升了。
这类薄弱校转型成功的例子很多，像古蔺县的复陶中学、合江县的白鹿中学、宜宾高县的嘉乐中学。像嘉乐这个乡镇初中，生源流失得只剩两三百了，推行自导式教学两三年，生源升到六百多人，关键是教学质量也攀升同层次、同片区第一。去年教育部遴选教学方法改革实验学校，四川获评六所，其中乡镇学校只有一所，就是嘉乐中学。这个学校的校长黄守龙是教体育出身的，但他下决心推自导式教学，效果非常不错。
《新潮·新教育家》：人工智能时代降临，人类的学习模式势必改变。在这一背景下，您觉得自导式教学有无进一步的完善空间？
刘涛：最近有院士称教育到了拐点。我估计未来五年，机器人上课就会出现。真到那一天，老师角色肯定要有大调整。但不管时代怎么变，人工智能怎样发展，自主学习能力是永远不能丢的。比如我拿到一款最先进的手机，怎么用，这就是学习力的问题，自主学习能力的背后就是学习力。
我这几年在研究学生的内在学习动机，自主学习跟学生的内在学习动机息息相关。自导式教学，落脚点还是在研究人，挖掘人的潜力是教育的恒远主题。
（来源：新教育家 文/高洪云）
编辑：肖昂
关注川南在线网微信公众号
长按或扫描二维码 ，获取更多最新资讯
其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