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孝莲：从流放地视角谈尹吉甫的出生地

2024年8月3日至8月6日，泸州市移民文化研究会老子分会会长李云平、泸州市民俗文化研究会会长吴茂华、泸州职业技术学院教授陈善珍、泸州市诗词学会副会长孙孝莲（左一，本文作者）一行四人组成调研小组，穿越6个省跨越3000多公里，去湖北房县和山西平遥，对尹吉甫有关问题进行实地调研考察。

西周太师尹吉甫，生于公元前（852年—775年），周宣王以“文武吉甫，万邦为宪”来总结他的一生，赞其功勋卓著，垂范百官。尹吉甫集武才、文才、治才为一身，西周之后，更是成为“忠义至尊”的代表，为后世历朝历代所崇拜、敬仰。有文献资料记载，他是第一位出川的伟人，中国历史上最早的伟大诗人，最先被尊为“中华诗祖”的人。

但2800多年以来，诗祖尹吉甫的出生地一直存在争议，有关诗祖尹吉甫的故里有三说。

一、尹吉甫生于古蜀江阳，即现在的四川泸州。泸州还保存有尹吉甫故里坊遗址、周太师尹吉甫夫人马氏墓（纳溪罗东村罗东山寨门口）、尹伯奇墓、抚琴台、归子山、学士山、归子寺、穆清祠等有关遗迹遗址。

二、尹吉甫是湖北十堰市房县青峰镇人，晚年被流放回房县，死后葬于青峰山。至今，房县有大量尹吉甫文化遗存。房县古称房陵，因“纵横千里、山林四塞、其固高陵、有如房屋”而得名。

三、尹吉甫是山西平遥人，他被奉为“平遥建城之祖”，在平遥古城有尹吉甫墓、尹吉甫庙、点将台、尹村等。

尹吉甫古蜀江阳人之说，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中国古典文献学专业教授罗鹭认为，江阳是泸州的古称，扬雄是蜀人，记载尹吉甫父子的故事必然有一定根据。尹吉甫生于古蜀江阳有多种史书记载，最早是北魏郦道元地理志书《水经注》，记载了“尹吉甫信后妻谗言逐放伯奇投江的典故”的发生地在江阳。平遥古城尹吉甫庙内的明代嘉靖十三年（公元1534年）石刻中，有“吉甫，江阳人”的记载。尹吉甫是山西平遥人，主要是他是最早筑城平遥的人，被尊称为“平遥建城之祖”。当地人世代相传都是一个版本：尹吉甫是古蜀江阳人（今四川泸州人）。

房县青峰山宝堂寺处的尹吉甫简介中说“……周幽王不但不纳谏思改，反而任用奸佞之人，做倒行逆施之事。尹吉甫气愤绝望之余，被迫辞职还乡于食邑地房陵（房县古称），于78岁抑郁而逝。”

此简介没有涉及尹吉甫出生地，但“被迫辞职还乡于食邑地房陵”句令人费解。食邑，‌又称采邑、‌采地或封地，‌是中国古代封建制社会君主封赐给臣下的一种世袭的田邑和租赋，‌包括土地及其上的劳动者。‌这种封赐主要是为了奖励功臣或宗室成员，‌同时也作为一种荣誉性的加衔，这种制度在中国周朝时期盛行。房陵是古代著名四大“流放”地之一，在四大流放地中，排在第三位。其余还有包括两广地带及附近地区的岭南，古时的岭南是“蛮夷”之地，环境恶劣、气候炎热、林深茂密，极易产生瘴气，引发疾病，尤其是北方人，被流放到此，很难适应环境和气候，无法正常生活和居住。一般来说，流放于此者会因为疾病离世，多数人无法生存下去。此外，还有荒芜、寒冷、寸草不生，令人闻风丧胆的关外之地宁古塔。还有四面环海、与世隔绝的崖州（现名海南三亚）。

在古代，凡是被流放者，大都是得罪了皇帝的高官和犯罪的朝廷官员、皇亲国戚等。像岭南、宁古塔、湖北房陵、崖州这些偏远的气候和生存环境极差的地方会被挑选出来，就是专门用于统治者实行流放罪犯，让其受到身心的惩罚，让其在各种生存的考验和折磨中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对于多数流放者来说，被流放到房陵（房县），算得上幸运，和其他三个流放地相比，房陵算不上所谓的荒蛮之地。作为古代四大流放地之一的房陵，一方面是流放到此的罪犯多、一方面是流放过很多达官显贵，王侯将相，历史上有如唐中宗李显等13位失宠帝王将相、达官显贵流放于此。还因为流放地房陵年代久远，规模宏大，在古代所有流放地中，相对环境稍好，所以比较出名。

那么，问题来了，房陵作为周代的流放地，尹吉甫采邑地之说显然不能成立，更不要说是其出生地。根据房县青峰山宝堂寺的尹吉甫简介，“被迫辞职还乡于食邑地房陵，于78岁抑郁而逝。”“被迫辞职”应与流放相关，食邑既是赏赐的封地，所谓食邑地，不仅包括土地本身，还包括土地上的农民，但凡封邑，皆世代以采邑为食禄，拥有对土地上的劳动者的管理权和征税权，属终身享有的，岂有赏赐到流放地之理？纵观我国古代，似乎没有谁作为戴罪之身流放到自己家乡之说，除非是告老还乡，荣归故里。凡流放地，都是苦寒之地，气候恶劣，环境艰苦，让被流放者饱受孤独和挨饿受冻或酷热难耐之苦。否则，对于当时的统治者来说，就起不到让罪犯的身心受到应有惩罚和在折磨中作出真正的深刻反省与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目的。据资料考查，尹吉甫获得爵位之后，其封地在尹邑（即尹国，在今山西临汾）。

相反，尹吉甫在山西平遥，被奉为“平遥建城之祖”，受到历代平遥人的供奉和祭拜。在平遥古城有尹吉甫墓、尹吉甫庙、尹吉甫点将台、尹村等，平遥是尹吉甫北伐獫狁驻军营地。那么，尹吉甫后裔在房县青峰镇一代繁衍生息有多种可能，一是山西临汾隰县是尹吉甫封地，后代及其至亲会迁徙于此。尹吉甫流放房陵后，病逝于房县，或葬于房县。尹吉甫被流放后，山西的采邑地应该被取消殆尽。在尹吉甫被流放期间或病逝葬于房陵后，尹吉甫后裔陆续迁往房陵，生存和守孝并举。还有一种可能，是尹吉甫被流放，殃及无辜，也或为念及他的劳苦功高，举家流放到房陵，这种情况西汉时期也有过。常山王刘勃，因被刘棁告发“其父刘舜病重时，太子刘勃不亲自尝药，不留宿王室侍疾，又被告其母脩氏品行不端。刘勃没有好的太师太傅的辅佐，皇帝不忍心诛杀刘勃。”又或许皇帝念及亲情，放逐刘勃时，让其家属一起迁居房陵，封国被废除。

作为四大流放地之一的房陵，还有一个特别之处是，作为流放地，也有少量长期居住的人在那里生存。说明周代时期的房陵，并不是真正意义的荒芜、荒蛮之地。这就是为什么很多达官显贵、王侯将相被流放到房陵的原因。从现在房县博物馆展出的《侨寓记》中可以看出，这一部分被流放者都是功高盖世或皇亲国戚，其地位之高，权势之大，可见一斑。

《侨寓记》展示的13名流放房陵者有简介：一、吕不韦（？—前235年），出生于卫国濮阳（今河南省安阳市滑县）。“因受到嫪毐集团叛乱牵连，全家流放蜀郡、途中饮鸩自尽。秦王嬴政将吕不韦舍人门客万余人迁居房陵。”二、赵王迁，出生于赵国邯郸（今河北邯郸）。“……被俘虏后，秦国国君秦王嬴政将他迁居房陵。”三、赵王张敖（公元前241年—公元前182年）外黄（今河南省民权县）人，祖籍大梁（今河南开封）。“因赵相贯高欲刺刘邦受到牵连……迁居房陵”四、济川王刘明，“因过失杀人，夺爵后迁居到房陵。”五、秦王赵廷美（公元947-984年）“……因赵普又使人上书，赵廷美再降为涪陵县公，被安置到房州（房陵）不久忧悸成疾而死，被追封涪陵王。”六、恭帝柴宗训（公元953年—973年）邢州尧山县（今河北省隆尧县）人。“陈桥兵变后，赵匡胤称帝，废黜宗训，封为郑王，被迁往房州安置……北宋开宝六年，柴宗训逝世于房州，时年20岁。”七、惠王朱友能（生卒不详）“梁末帝讨伐朱友能，……后梁末帝免其罪，任房陵侯，迁居房陵。”八、唐中宗李显（公元656年—公元710年），生于长安。“被废为庐陵王……后迁于均州、房州等地。”九、驸马房遗爱（？—公元653年），齐州临淄（今山东省临淄区）人。“……因妻子高阳公主事件受牵连，被改任房州刺史。……因谋反事件再次被牵连，被杀房陵……”十、河间王刘元（生卒不详），出生地河间乐成（今河北献县）。“汉宣帝甘露年间被冀州刺史史敞弹劾，违礼制。……被夺爵，迁居到房陵直至病死。”十一、广川王刘海阳（生卒不详），“与其弟刘调行为不端，夺爵、令迁居房陵居住。”十二、清河王刘年（生卒不详），“西汉宣帝地节四年（公元前66年），宣帝下诏取消其王位，迁徙到房陵居住。”最后一位，就是前面说到的常山王刘勃，出生于淮南国（今安徽省境内）。

 综上所述，都是王侯将相、皇亲国戚，没有一个流放到出生地的，但有举家流放的例子。因此，对于房县新建的西关印象文旅街中悬挂于醒目处的“中华诗祖尹吉甫，西周宣王时期太师，生于房陵、卒于房陵、食邑于房陵”等说法值得商榷。房县博物馆展厅墙上展示的《中国诗经学会原会长夏传才给十堰市民俗学会的回信》中“……尹吉甫采邑在房县，其后裔世居于此，以房县为籍里，你们调查中材料可考可信。河北南皮县、山西平遥县的吉甫墓都是纪念墓，四川泸州之说乃系误传。”房县在查阅夏传才回信中，也有引用的这段内容。夏传才（1924年-2017年），现代著名学者。北京师范学院学报主编，河北师范学院教授、研究生导师、中国诗经学会会长，全球汉诗总会名誉理事，教授。

以夏传才先生的学历和学界地位，对于上述引用内容，应该不会出现表述不清问题，那么，就是断句不清、理解有误。所以才出现生卒地和采邑地都是房县的结论，其实夏传才先生的回信中有个别关键词，被忽略了，才会有所谓生卒、采邑于房县自相矛盾的地方。但凡有待考证和商榷的问题，都不能以官方认可的形式张贴和悬挂示众。无论是房县、还是平遥，只要诗祖在那里留下了足迹，就可以更好地、大张旗鼓地弘扬诗经文化，以诗祖尹吉甫“文武吉甫、万邦为宪”为骄傲，至于尹吉甫出生地、还是要用历史文献记载说话，比如平遥古城尹吉甫庙里的明代碑刻、《四川通志》《民国泸县志》《尹氏总谱》等等，“尹吉甫生于古蜀江阳”的字眼才是铁证。

作者简介

孙孝莲，1965年出生，泸州市作家协会会员、泸州市文艺评论家协会吟诵与鉴赏专委会主任、四川省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中华诗词学会会员、四川省诗词学会会员、泸州市诗词学会副会长、泸州市龙马潭区诗词楹联学会副会长，连续八届担任泸州市“屈原魂诗词大赛”评委。有《听荷斋吟草》《听荷斋心语》问世。

编辑：肖昂

关注川南在线网微信公众号
长按或扫描二维码 ，获取更多最新资讯 文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