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刚：小荷已露尖尖角——外孙女两岁散记

　一

　　外孙女袁至柔两岁了！

　　她已经能够通过混杂着普通话、川西坝子口语、古蔺老高山方言的发音，说5个字左右的完整句子了，轻松地把之前那个只能使用独词句的袁至柔摔出了几条街；能够适应我们提供给她的四川出产为主的各种水果、食物；能够与周围的人问候打招呼，明白简单的什么事可以做什么事不能做，并且有了较为明显的自我意识。

　　这样的过程，是浓缩了所有地球人的成长经历——任何孩子出生时，都只是一个动物、一个自然。然后，他就命定地要进入一个由家族、地域、文化、历史形成的语言系统、饮食系统、行为系统、礼仪系统，也就是进入成人世界。这些，将成为他的心理结构和观看世界的方式。用马克思的话来说，这就是“自然的人化”。我的外孙女与其他孩子将被动地接受这一切，不管他们愿意还是不愿意——她被确定为中国四川人，而不是其他省的中国人，也不是非洲人或欧洲人，就是在这样的“人化”中开始的。

　　家族、地域、文化、历史能够给孩子提供什么，这绝对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超过了一个国家提出的许多政治上的宏伟规划。

　　每个孩子都要经历“人化”的过程——家族、地域、文化、历史这些系统代表的是昨天，然后又会成为孩子们的明天，然后孩子们又会成为社会的主体，主导这个世界。

　　爱因斯坦说：没有征求我们的意见，也没有接到邀请，我们就来到了这个世界。

　　二

　　“我要看佩奇——”这是近来外孙女每天都要说的一句话。

　　《小猪佩奇》是一部英国动画片，这是她接触的第一部关于世界与人间的文艺作品，说是沾了英国人的光，一点不过分。

　　在她心目中，小猪佩奇简直就是一个让自己必须五体投地的先进模范人物，所以她很快就成了小猪佩奇的粉丝——学习小猪佩奇好榜样，举手投足都要模仿。套用动画片中的惯用语，“小猪佩奇喜欢这样，弟弟乔治喜欢这样，猪爸爸也喜欢这样，大家都喜欢这样！”我们充分利用了这一点，在她吃东西、穿衣服、做游戏时，只要说小猪佩奇也是这样，她马上就笑眯眯地照办。之前服侍小祖宗做这些事时，少不了要啰唣人，让我们很是伤了不少脑细胞。

　　而且，她现在做的兴高采烈的动作，她学会做的害怕之类的表情，甚至用“为什么”来对付我们，大多是模仿这部动画片。这就雄辩地证明，人类原始的表达方式都是共同的，也是可以共享的。很感动英国人居然这样有心，为地球上2岁左右的孩童创作了这样有情趣有人性的动画片，连我这老爷子也能看得津津有味。

　　当下的中国儿童作品，喜欢政治挂帅，喜欢成人腔调。我孙女不喜欢，我也不喜欢，估计大家都不喜欢。

　　三

　　家中有许多玩具动物，带她上公园她也看到许多动物，这些她都喜欢。小区旁有一个露天茶园，大树下常常有鸟儿在草坪上游玩，她一见就要欢呼雀跃跑上去，仿佛是跑进公园里与她大小的弟弟妹妹与哥哥姐姐中。

　　与成人相比，孩子与动物们走得更近。我敢肯定，在她心目中，这些小动物也就如同她的伙伴们一样，都是上帝的子民。当然，这个可能也有《小猪佩奇》里那些动物影响在里面。

　　尤其感慨的是带她到菜市场，那些鸡、鸭、鱼、兔在我们成人眼中，就是或烧、或炖、或炒的食材，而她一看见就要欢叫着上去与它们亲热嬉戏。

　　孩子是天然的动物保护主义者，我外孙女也是！

　　四

　　通过无数次的照镜子，看视频，欣赏照片，她终于发现了一个“新大陆”——自己的存在，得意地指着镜子、视频、照片中的她，惊奇又搞笑地摸着自己的鼻子说：“我——我——幺幺——幺幺——”

　　伴随着“新大陆”的发现，她骄傲、自豪、美丽地站了出来。“我来”“我要”“我拿”“我吃”“我关”“我开”成了她的口头禅。

　　世界那么大，我要去看看。大约是从一岁零九个月开始吧，“叛逆”一词从她的脚上诞生了。领她到户外遛时，不再听大人的哨声——要自己走，不坐推车；让她走那边，她却说“走这边”； 东张西望，南走北走，路上的阿猫阿狗都稀奇，连小区纯净水取水箱、快件邮柜也要去摸摸……

　　有许多次看着她自顾自地走在草坪上的小路时，我觉得那分明是一种庄严宣告：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是归根结蒂是我们的。

　　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我外孙女“如是说”！　　

　　五

　　车厘子、球、电话机玩具、小包包、钱币，这样一些事物，不知道你会对应什么。我外孙是这样对应的——看到车厘子，她会说“四外公”；球，她会说“舅公”；电话机，她会说“舅舅”，小包包，她会说“秋秋”，而看到钱币——无论是人民币、欧元、美元，她都会说“果果”“糖糖”“鱼摆摆”……这样的奇妙对应，你肯定不明白，那我给你“翻译”—— 车厘子、球、电话机玩具、小包包这些分别是她四外公、舅公、舅舅、小姨秋秋送的礼物，而她则多次看到我们用钱买糖、水果、鱼。

　　世界在她的眼中是具体、生动、形象、直观的，是有声有形有味有色彩的。有几次看到她给芭比娃娃盖上纱巾，喂芭比娃娃糖，我就好奇地盯着她的眼睛和表情，想从中找到她怎么会这样的答案，但始终没有找到。

　　海德格尔曾经比较过现代人与传统人对杯子感受，认为二者的感受判若云泥。在现代人眼中，杯子就是一个喝水的器具，而在传统人看来，杯子是一个生动的存在，是和自己亲人相连的故事，有亲人的声音、笑容、情感……

　　六　

　　已知道为我挖坑。

　　其一，将烟抽出递我，并随递火机，服务周到。在我还没笑到最后，她已经禀告外婆，“外公抽烟烟”。外婆回，“打——”。她便笑眯眯地依法在我脸上送上一巴掌。

　　其二，天气好时，上午下午推她出去遛已成必修课。20个月后的一天，推车到外面时，她不坐，要走。于是，我一手推车，一手牵她。次日，想到她要走，便没推车，结果她却不走，要我抱。再次日，又推车，她却要走。

　　其三，她喜欢动物，尤其喜欢狗狗，但又“叶公好龙”。路上遇到那些宠物狗，她一边快活地迎上去，一边却说：“要咬人，我怕！”我这大男人当然要挺身而出，“外公在，不怕！”她马上给我鼓励，拉我的手，怂恿我展示英雄壮举，摸狗狗尾巴、背、鼻子甚至嘴巴。小的狗狗我当然上，但一见到对面来的狗牛高马大，我就“风紧，扯乎！”——有多远躲多远，外公也怕，不敢摸！

　　尤其叫我要郁闷的是，每次挖坑成功后，她还要对我做怪相。我从那怪相中读出了这样的意思——至柔克大刚，这才是开始，战斗正未有穷期……　　

　　七

　　每个孩子可能都有音乐天赋，至少在对声音的敏感上，我们成人根本不可小觑。

　　她居然能够通过脚步声识别出每个家庭成员；听了公园树林中鸟儿叫声，只要对她说“鸟儿”，她就会“啾啾——”叫出来；听到天上“轰轰轰——”的声音，她会抬头看天，惊叫“飞机——”。播放贝多芬的《致爱丽斯》，她脸上会无师自通地显出清新而优雅的神情，宛然“起舞弄清影”；而《小苹果》《一休哥》之类节奏感强的歌一响起，就像通电一样，她马上手舞足蹈，来一段“大妈们的广场舞”。

　　特别遗憾的是我不会乐器。由于不能让她在我展示的音乐中进入一个特殊的世界，所以，我必须俯首甘受孺子挖坑——这叫爷孙俩扯平了。

　　八

　　周末，她随爸爸妈妈逛公园。屋子突然就静了下来，出现许多空镜头——早上阳光很好，她站在漂窗的窗台上，阳光挤眉弄眼地拍打着窗户，要钻进来拍她的脸，逗她的眼睛……

　　但现在窗外的阳光很空洞，如同那种纸做的花。满屋子的玩具似乎被她将魂带走，一个个垂头丧气、六神无主，纯粹就是一种摆设。

　　傍晚，她回来了，玩具们好像是被解除了“定根法”，一个个由她点兵点将，喜笑颜开，活蹦乱跳。

　　其实，只要她在时，即便是阴雨绵绵的深秋，屋子里也流淌着花香，荡漾着欢笑，喧响着蓝天的鸽哨，如同阳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

　　突然就想到一些经历。我曾有机会进入中国、法国、英国、俄罗斯、奥地利等十多个国家的皇宫。东西方皇家居室与厅堂的奢华当然让我惊叹，只是因为有了我与外孙陪伴的春夏秋冬，我就要对它们说“不！”——那些屋子由于没有孩子，在当下的我看来就只是物与物的冰冷堆砌，如同那种没有个性、没有思想、没有情感、没有灵魂的表面文章，再怎么金碧辉煌，再怎么词藻华丽，也是白搭。

　　有孩子的屋子才是真正的屋子。诗意的栖居就是孩子导演的天真、单纯、生机、惊喜、童话。
有童心装典的世界才值得人居住。

　　九

　　今年夏天到了藏区的丹巴美人谷。站在月光下的院坝，眼前老是出现叠影——一边是雪山下的湖泊、草原上的格桑花、蓝天上的白云，一边是孙女的晶亮的眼睛、天真的声音、娇憨的表情……我在这叠影中宁静，人世在这叠影中清澈，世界在这叠影中澄明——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孩子征服世界的方式，与高原湖泊、花草、云朵征服世界的方式的方式都是相同的。

　　哦，让天真、单纯、朴素、稚气征服我们，俘虏我们，优化我们——将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卢梭说得好，人类正因为从孩子长起，所以人类才有救。我们千万不要让孩子过早地进入成人的状态，扼杀我们的未来。所以,要留住孩子们单纯朴素的心，让他有能力去喜欢他喜欢的事情，去追寻他所敬仰的人。这才是教育的最终目标。

　　遗憾的是中国文化基本不与孩子们玩，少有卢梭这样关心孩子，关注生命、关怀未来的说！什么《三字经》《弟子规》，我呸！

　　附：袁至柔两岁语录与表情包十二则

　　1、感冒打针针，吃药药，药药苦。（作可怜状）

　　2、狗狗好看，我怕！（作惊惶状）

　　3、上街，买糖糖——不买，我不吃。（作摇手状，妈妈不准买）

　　4、外公抽烟烟，打。（作义正辞严状）

　　5、外公手痛，不抱，牵。（作怜惜状）

　　6、游泳，one、two、three ——呛！（跳水口令，作举手状）

　　7、不痛，不关事。（摔倒爬起来，作大气状）

　　8、装修，我怕（作惊慌害怕要大人抱状。为什么怕楼上装修声音，至今是谜）

　　9、看佩奇，我来按。（把遥控板抢在手中，作天下事我皆可为状）

　　10、妹妹睡觉，盖铺盖。（摸玩具妹妹眼睛，作疼爱状）

　　11、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可以结结巴巴背诗了）

　　12、蓝天白云、莺歌燕舞、阳光灿烂、左右开弓、排山倒海、春花秋月……（能够学说一些成语了）

　　（陈大刚）

　　作者简介

　　陈大刚，古蔺火星山下落鸿河边人。遣词造句三十来年，得各类报刊杂志发文百余篇，并出《站立天地间》《对自己好点》《笔走大中国》《笔走五大洲》四书。其中旅游文化散文集《笔走大中国》与《笔走五大洲》两书，从历史、地理、文化多个角度切入中国与世界著名“自然景点”和“文明景点”，倾注了一生积淀与满腔心血，充满了磅礴喷发激情、纵横捭阖视野、深遂广博思考，以一唱三叹笔调与绚丽多姿文字绘制了独具个性的“中国地图”和“世界地图”，唱响了一曲深沉而浪漫的人类赞歌……（完）

编辑：温华谯

关注川南在线网微信公众号
长按或扫描二维码 ，获取更多最新资讯 文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