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南在线 发布时间:2021-08-27
长篇小说连载——《川江英雄》
□ 冰 春
谨以此书,献给为中华民族的解放和新中国的建立而英勇奋斗、浴血革命的先辈们!
(本小说据真实历史事件创作。根据创作的需要,小说中主要人物和泸城均为化名)
第六章 川江浪急险滩多
郭军长等人与陈诚特使赵顺尧周旋。插图:魏闻声
1
解放军进军大西南的风声一日紧似一日,为加强反共防共体系,作好川南“沦陷”后与共产党长期打游击的准备,七十二军参谋长许亚军,泸城专员、保安司令兼泸叙警备司令部党政军联席会议副主任罗熙之,这两个老牌军统特务联合游说建议郭尔桂在警司下面成立三个警备分区。郭尔桂其时正在暗中争取反蒋军官,为解放军入川时起义作准备,表面上却大谈国民党腐败无能,没有前途,自己将和弟兄们走第三条路线,今后上山打游击同共产党战斗到底云云,装出一副和共产党势不两立的积极样子。听了许、罗二人的建议,权衡再三,觉得这是个进一步离间本来矛盾就很深的西南长官公署张群长官和四川省主席王陵基关系的机会:七十二军及泸叙警司直归西南长官公署统属,而泸城等四川第某某区行政督察专员又归王陵基直辖,如果在川南的泸城、叙府、自贡成立配属于泸叙警备司令部的警备分区,那么,明面上看,张群实质自己可以直接插手上述地区的权力顺理成章,王陵基对这些地方政权事务的影响力将会削弱,不但可以加剧张、王之间的矛盾,还可造成政出多门、让地方政权无所适从混乱不堪的局面,一俟大军入川,利于起义。届时川南解放,龟儿子们还上山打什么游击?当流寇待毙去吧!
于是,郭尔桂计上心来,顺水推舟地采纳了许、罗二人的建议,向西南长官公署发出了成立警备分区的请示电,得到了张群的首肯。
八月的一天,泸叙警备司令部在泸城召开警司党政军联席会议,郭尔桂在会上宣布警司下属之泸城、叙府、自贡三个警备分区和长宁指挥所正式成立。任命罗熙之、彭光汉、卿云灿分别为上述三个分区司令,许亚军为长宁指挥所司令。在一阵掌声中,三个被任命为警备分区司令及许亚军等人,心中暗自窃喜,以为分割郭尔桂警司权力的机会终于来了,可以招兵买马,扩充队伍,扩大自己地盘上的势力了。不料掌声刚停,郭尔桂又宣布了一道上峰电令:鉴于川南上述三区成立了警备分区,国防部和西南长官公署兹命令撤销上述专区保安司令部,统一配属泸叙警司指挥。罗熙之等人正暗自叫苦,郭尔桂却继续发布命令:三个分区和长宁指挥所,根据上峰指令,一律不得招募新兵!不得无证据杀人!
如此一来,除自贡的卿云灿在警备分区成立前招募的两个连,许亚军的长宁指挥所配属的七十二军辎重营三个连作警卫外,岂不都成了空架子?!
“那我的保安旅怎么处置?”罗熙之脸色铁青。
“对,还有我的保安团怎么办?”彭光汉接着问道。
郭尔桂笑着安抚:“罗司令和彭司令的保安旅、保安团,保留原有建制,还归你们统领。”说完收敛了笑容,语气变得冰冷:“不过,不得招募新兵,不得扩充队伍,这是铁律!凡是各分区和长宁指挥所枪毙、活埋人的事,都得向警备司令部报告,经军法处查证后,方可行事!”
“好你个郭小鬼!龟儿子把我这个人称军统老鬼的人都筐进去(算计)了!”这是散会后,罗熙之走出警司大门后气得跺脚骂出的话。而此时,听着郭尔桂一道又一道地发布命令,罗熙之只能心中窝火,不好言语,思忖着今后怎样对付郭尔桂,不过还好,老子仍是省府任命的泸城专员,保密局泸城站少将站长,老子在地方上行事,你郭司令够不着管!骑驴看唱本,——走着瞧!眼下当务之急,是自己从年初就开始吸纳至今的几千洪门兄弟,怎样才能把他们编练成反共的生力军!和许亚军一道建言成立什么警备分区,狗屁!愿想攫取更大的权力,结果是偷鸡不成反倒蚀一把米,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哦!
“许参谋长,哦,许司令,”郭尔桂声音又变得平和起来,“我给你的长宁指挥所,委派了一个参谋长。”
“是谁?”许亚军问,接着又道,“军座指派的人,我都欢迎!”
“跟随我多年的马蜀生。”郭尔桂笑道,“他现虽已晋升为中校,却缺乏在一线作战部队的历练。我把他派给许司令作参谋长,你带带他,如何?”
“唯军座命令是从!”许亚军朗声说道,心中却想这马蜀生,是郭尔桂的副官,是军座心腹中的心腹,把他放在自己身边,显然有以资约束之意,看来军座虽把自己当自己人,却还是有些不放心哦!
削弱地方专员、保安司令们扩充兵源的权力和生杀予夺的大权,是郭尔桂听了罗熙之、许亚军建议成立警备分区后,将计就计采取的第二个谋略。七十二军是直隶西南长官公署在四川的国民党军四个机动军之一,泸叙警备司令部也直接听命于该公署,所以,郭尔桂的报告呈递张群的案头,正中张长官的下怀,立马得到了批准。张长官才不管王陵基及其属下满不满意,怨恨不怨恨呢,反正只要七十二军、泸叙警司效命于党国、效命于他,郭尔桂此番“削藩”以强势力,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郭尔桂的势力越强,那个对他阳奉阴违的四川省主席王陵基在川南的权力就会越弱,他张群张长官的权势就会越大,可以绕过王陵基直接插手川南的事务,蒋总裁蒋先生在国民党中不就是经常绕过主官向下属的下属直接发布命令的吗?张群巴不得在四川,在大西南多一些象郭尔桂这样的军长师长,那样,他的政令军令就会畅通无阻哦!建立巩固的大西南反共基地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才能不负蒋先生对他的重托哦!但,这是可能的么?现在军界政界的要人们,十人十条心,各怀鬼胎,真他妈的丧气!尽管心中对党国前程不抱希望,脸上浮起了一丝内心忧惧,张群的笔下,对郭尔桂的报告还是照准批了。
会后,郭尔挂挽留一位叫刘幼甫的参会者在泸城小住一日,晚上在望江楼专门设宴款待他,陪同者有许亚军、水涛、任晓光等人。
刘幼甫是郭尔桂黄埔第四期的同学,有四川小政客之称,为张群的亲信。因自贡属于他任专员的四川第二行政督察区辖地,他也来参加了警备分区成立的会议。郭尔桂留他小住宴请他,表面上是尽同学之谊,实际上是想通过他放出风声至张群那里,表明自己积极反共防共和将与共军血战到底的姿态,打消国民党高层和保密局特务对他的猜忌,以掩饰自己不久的将来要达到的真实目的。
一番觥筹交错,畅叙友情之后,郭尔桂慨叹起党国现在腐败不堪,世风日下,前途无望等等早就和许亚军说过的同样的话,以及他和许参谋长们准备走第三条路线的话题。听得刘幼甫一愣一愣的。见刘幼甫渐渐有了兴趣,来了精神,许亚军适时插话:“刘专员,我鼓动郭军长成立新党,以反共为最终己任,你有没有兴趣加入?”
刘幼甫眉开眼笑,一拍桌子:“成立新党好啊!走第三条路线——今后带领官兵在城市在山区打游击,我赞成!承蒙老同学不弃,我加入你们将要建立的新党,届时就是元老了哦!尔桂兄,我的文笔你是晓得的,我来起草拟就党章,怎么样?“
郭尔桂作大喜状:“老兄的如椽之笔,求之不得,求之不得!“
郭尔桂真要成立新党,还要建立党章?!任晓光原以为郭尔桂有机会就对信得过的人吹嘘此事,不过是另有目的掩饰什么说说而已,此刻见他们说得有鼻子有眼头头是道果真要干这事,不觉暗暗吃惊又不能暴露身份加以劝阻,犹如隔河看见鸡吃谷干着急没办法哦!
刘幼甫自告奋勇在泸城又住了一日,待把还未组建的所谓的新党党章草就后,往重庆去了。不出郭尔桂所料,他的言谈行为,刘幼甫报告给了西南长官公署本部及长官张群。
郭尔桂借以争取国民党党政军人士反蒋起义而鼓吹的所谓走第三条路线,建立新党,至刘幼甫自告奋勇拟就新党党章后,差点给自己埋下祸根。而刘幼甫等一批极力怂勇国军官兵将来上山同共产党打游击的国民党政客将军们,不待解放军解放大西南的战役全线打响,早早地就坐飞机溜到台湾、香港和海外去了。
警备分区成立会议三天后,任晓光一干人众随郭尔桂到防区视察部队去了。
2
泸城自古有九省通衢之称,水陆码头并重。抗战时修建的菜坝机场、蓝田机场,为驼峰航线的降落点和中转站之一。特别是太平洋战争爆发后,被视为中国军民抗日战争的空中走廊——驼峰航线之丁昆(印度丁江——云南昆明)线和丁泸(四川泸州)线,更是成为抗战的空中生命线,为坚持抗战建立了不可替代的功勋。鉴于泸城是连接川滇黔渝蓉等省和西南大都会的川南中心城市(四川解放后,省级建制的中共川南区党委、川南行署和川南军区就设在泸城),解放大军入川后,控制了泸城,既可北上攻打成都,又可堵截重庆方向南逃之敌,同由陕入川和川东方向进击的我军形成钳形攻势,将敌一举歼灭。中共高层从北平派遣出曾任中共泸城中心县委书记,与敌人有丰富地下斗争经验的中央组织部副科长陈野同志,入川回泸重新组建此前遭遇到敌人严重破坏,损失惨重的泸城中心县委。上级命令将原泸城中心县委尚存的武装力量,同川江游击队之周怀礼小组及其领导下的川江游击队泸城武工队一并整合,统一归特派员陈野领导指挥,在川南一线展开对敌斗争,为迎接解放军入川作好应急准备。
一时间,在川南的广大农村城镇,抗租抗息,罢工罢课,反抗抓壮丁和童子军,惩锄国民党基层欺压百姓恶贯满盈的反动分子等斗争,风起云涌。搞得罗熙之等宪特警们焦头烂额,咬牙切齿,他们也在磨刀霍霍,准备随时大开杀戒。
与此同时,二野首长派出的各路统战、情报、策反等特派人员,也在通过多种路径渠道,星夜兼程赶往大西南,赶往四川。
“晓芬,嫂子这两天胃口大开,想换换口味,中午有空吗?陪我去美美西餐厅吃西餐,行吗?”这天临近晌午,秦菲菲接到保密局泸城办事处安插在泸城保密站的内线报告:泸城保密局获悉密报,明天将有一艘泸城商行租用的民生公司货船驶抵叙永,以贩盐的名义私藏军火,交给共产党地下武装。罗熙之已派袁腾岗率行动队人员前往叙永,准备设伏将交接军火的共党人员人脏俱获。
虽然还不知道个中详情,任晓光秦菲菲他们和川江游击队、泸城地下党组织并无横的联系,但事涉泸城商行,斜插出来的“军火事件”极有可能暴露他们的潜伏身份,任晓光随郭尔桂到部队视察去了,无法和他联系商讨对策,秦菲菲决定凭己之力,既要保护自己也要避免那些素不相识的同志落入敌手。首先得了解货船的情况 ,于是,秦菲菲找托辞给小姑子任晓芬打去电话。
其时,随着泸叙警备司令部和下属三个警备分区的成立,罗熙之保安司令部隶属的保密局泸城稽查处被裁撤,但换汤不换药的是保密局泸城站的牌子,冠冕堂煌地挂了出来,使罗熙之剿共肃赤“戡乱”的气焰,丝毫不减。
那边厢任晓芬接到秦菲菲的电话,意识到有重要情况发生,二人很快在美美西餐厅见了面。
“嫂子,什么事急着找我?”秦菲菲甫一坐定,先到的已点好牛排、沙拉、披萨饼和柠檬果汁的任晓芬低声问。
秦菲菲将她得到的情报简要说了,问开往叙永的盐船是咋回事儿。
任晓芬着实吃了一惊。说道:“泸城商行原来计划筹运一百多吨川盐顺长江至合江,沿赤水河而上卖到贵州,由于租赁到的民生公司的船是小货轮,只能装载几十多吨,王伯希建议改道溯长江经纳溪从永宁河上行至叙永,将盐卖给位于乌蒙山区的古(蔺)叙(永)两县盐商,叙永是川南的大县城,那里的大盐商和他熟悉,价格自会公道,还可以降低运输成本。
秦菲菲:“怎么会携带有军火送给古叙的地下武装?”
“我可真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儿。”任晓芬摇了摇头,“在泸城,我和其他地下党的同志素昧平生,更无交集。”顿了顿又道:“哦,是不是王伯希和警卫营的人私下干的,王伯希说永宁河沿岸土匪出没,怕盐船遭土匪打劫——这专营专买的川盐金贵着呢! 也怕遭沿途宪特警的盘查层层盘剥,亏了血本,他让魏功迈派了一个加强班的士兵随船护送。对,肯定是他们暗中私带军火,想发额外的横财!”
“想发横财倒好了。可怕的是,保密站已获悉这批军火是交接给我党地下武装的。罗熙之已派人往那边赶了,到时如果抓了现行,追查起来,不但泸城商行会受牵连,你和你哥,我们,将有可能全部暴露!”秦菲菲语调低沉地继续说,“你知道是谁带队护船的吗?”
任晓芬点点头:“警卫营新提拔的上士班长邓光强。”见秦菲菲吃惊的样子,忍不住扑哧一笑,又道,“哦,就是那个弥陀场的街坊,和你们走得亦近的邓老幺。”
“还笑!可能真会出大事的!”秦菲菲的神情凝重起来。
两姑嫂静默了一会儿,秦菲菲已大概判断出是什么情况了,轻声问:“晓芬,盐船是什么时候出发的?你知道他们现在可能到达什么位置了吗?”
“昨天午后从小市沱江中码头出发,晚上停泊纳溪大码头夜宿。”任晓芬掰着手指头边计算边说,“张歆秀说……”
“张歆秀是谁?”秦菲菲打断她的话问。
任晓芬笑了笑:“民生公司泸城办事处的经理。租船时,她说现在是洪水季节,由于水流湍急,上行船只行得慢,从泸城到叙永,得两个半白天,需停泊两个晚上。按她的计算,这会儿可能到渠坝驿了,晚上停泊江门峡码头,明天傍晚到达叙永县城。”
秦菲菲呷了一口柠檬汁,拿起刀叉示意任晓芬用餐,轻柔的声音中隐含命令:“晓芬,你现在需要做好两点准备。第一,如果盐船出事,对别人私运军火之事,要只字不提,一概不知,由我和你哥处理善后。第二,午餐后你立即去一趟民生公司找张歆秀,找个理由,让她用报务机和盐船联系,搞清楚盐船目前的确切位置,不管今晚是不是夜泊江门峡,都得在那里停船过夜!你们那个二冲二冲的街坊邓老幺,保不准会搞出什么名堂,要挟船长连夜将盐船开往叙永呢!将了解到的情况,立马告我!”
任晓芬想站起来立马出去办事,秦菲菲剜了她一眼:“坐下。现在民不聊生,这么贵的大餐,你不吃就走,不怕引起别人的注意、怀疑?”
任晓芬重新坐好,两人轻言细语着吃起西餐。
3
“呜、呜、呜……”在五声笛鸣声中,民生公司的运盐货轮驶抵叙永码头。
时光在下午五点左右,早已候在趸船上的刘记永宁盐号的余管家,走上货船向邓光强一帮军爷和船长散发哈德门香烟,满脸堆笑迭声说着辛苦辛苦,并说晚上刘爷在永宁饭店摆了酒席,为船老大和各位军爷接风洗尘,聊表谢意。邓光强留下班副高小宝和两个士兵,陪余管家清点盐袋,自己招呼船长带着一帮军爷上岸到码头茶馆喝盖碗茶去了。
警卫营加强班的十来个士兵,除四个人外,其余都是当初任晓光鼓动邓光强来当兵时,泸城武工队渗透进来的人员。这一列士兵,清一色的美式服装,走下栈桥时,手中的卡宾枪和头上的钢盔,在倾覆的烈日下,闪闪发亮,威风凛凛。
力夫们已经开始搬运盐袋了,埋伏于停靠在河岸几条木船、乌蓬船和岸上的特务们,仍不见陡峭的石阶旁那棵千年黄桷树下喝茶的队长袁腾岗发出的行动命令。因为,在货船抵达不久,袁腾岗收到了保密站派出的卧底让一名报童送来的字条:共党人员不明原因取消行动突然撤离。袁腾岗气得想摔茶碗,——这么好的将共党古蔺、叙永的乌蒙边武工队和泸城武工队接头人员一网打尽、人脏并获立大功的机会,就这样消失了?!但茶碗是不能摔的,一则摔茶碗即是行动命令的发出,二则怕惊动了货船上的共党,眨眼间溜走了,那才真他妈的背时,竹篮打水一场空哦!气得咬牙切齿一番后,袁腾岗现在要做的事,一是行动还是不行动?经过思量:虽然乌蒙边武工队人员已撤离,但只要查出船上的军火,隐藏在其间的泸城共党分子就跑不脱,那帮押运护船貌似虎狼的士兵也不敢咋样,抓住了泸城共党,顺藤摸瓜,古、叙的抵抗组织被破获也就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哦!还不是大功一件嘛!想到此,袁腾岗决定行动,抓起茶碗往一块青石上猛地一摔,随着一声脆响,各处埋伏的特伏们向货船,向搬运麻布盐袋的力夫们奔跑围去。
码头茶馆里,一个剃了光头的中年男子正在说怀山(讲评书之意),讲的是《说岳传》中的“杨再兴血战小商河”的章回,虽然天气炎热,茶客们都静静地入神地听着说书进入到情节之中。邓光强对弟兄们说我出去解小溲,小史说我也去。两人就走出了茶馆。由于昨夜得到了任晓芬的预警,并受到秦菲菲的严厉呵斥警告,今天船至叙永,邓光强让船长一改船靠码头鸣笛三声的常规,汽笛鸣叫了五声。这是临行前周怀礼交待的如遇险情或出现意外向前来提取军火的同志发出的警报,汽笛鸣三声,表示一切正常,可以上船接头提货;鸣五声,表明有特殊情况,来接头的同志自当迅即撤离,等待指令,到下一个联络点接头。此刻,邓光强和小史借口解溲出来观察货轮方向的动静,见力夫们正肩扛背背地搬运麻袋装的盐巴,一切都很正常,想必乌蒙边武工队的同志们收到报警信号后,已安全撤离了。先前他带着船长和荷枪实弹的士兵们威风凛凛地前往码头茶馆喝茶,实则是想观察地形,以防万一和特务们发生枪战时,占领制高点,和船上的高小宝他们有个策应。邓光强让小史留在外面继续观察动静,自己先回茶馆里去了。
一支哈德门香烟刚吸了两口,小史急急地跑进来报告:“班长,有三十来号人从多处地方冲向了我们的轮船!”
声音太大,惊扰了茶客们和讲怀山人,人们纷纷看着这伙“兵痞”。
邓光强扔掉香烟,“嚯”地一声站起:“老孔小史你们小组四人,把住码头石梯制高点,其余的人跟我来!”
看着这伙杀气腾腾的“兵痞”,茶馆里一时大乱,人们呜嘘呐喊着,狼奔豩突而去。
片刻功夫,邓光强带着几个士兵飞奔而至,其时,力夫们和盐号几个监运盐袋的伙计在特务们的枪口下,抱头蹲在河岸、栈桥上的盐袋旁,高小宝和两个士兵在趸船连接栈桥的入口,正端着卡宾枪同袁腾岗一帮特务对峙,阻止他们经过趸船前往货轮。邓光强一边喊着闪开,一边和一名士兵挤上了趸船。
“干什么的?打劫啊?”邓光强拉响了枪栓,眼含杀气。
“军爷们息怒,息怒……”盐号余管家衣衫早已被汗水湿透,强笑着掩饰内心的惊虚:“邓班长,袁队长他们要检查船上的货物,高班副不让他们上船。检查就检查嘛,我们有盐务局的准运令和准销购令,怕什么嘛!都是军爷,何别伤了和气。小心枪走火哦!”
“哪来的袁队长,检查啥?”邓光强盯着袁腾岗,装着不认识。
高小宝用枪指了指袁腾岗,说道:“他就是自称泸城保密站行动队的袁队长,说我们的船上有违禁品,要强行搜查。”
“哦,你就是大名鼎鼎的袁大队长啊?久仰久仰?”邓光强的眼神平和了下来,绷着的神情变成了嬉皮笑脸,“袁大队长,对不起,兄弟们冒犯你了。请问,你们有搜查令吗?”
袁腾岗冷冷一笑:“我们保密局搜查捕人从不用什么搜查令逮捕令的!”
邓光强继续嬉哈:“我们七十二军和泸叙警司也从不做走私违禁品的买卖,袁队长你是晓得的哦!”
看着邓光强的表演,袁腾岗心中怒怼:少拿七十二军和警司压老子,老子军统保密局逮捕枪杀的军长司令还少吗?!嘴上仍然语气坚硬:“可这是泸城商行运送的物品!”
“我们长官说了,泸城商行也是军部和警司的金库!”邓光强正色道,“要不然派我们来武装押运商船干什么?”
哼!还不是中饱少数人的私囊,什么军部警司的金库!袁腾岗心中愤愤,脱口而出的是强硬话:“今天你们让不让查我们都得查!再有阻拦检查者,按‘戡乱条例’就地正法!”
“试试看!”高小宝怒道。
双方人员又是一阵拉动枪栓声。
“都是为党国做事,何必大动干戈?”邓光强笑着双手摆动:“袁队长例行公事,要检查就检查嘛。”说完,让高小宝他们让开通道,作了一个请的手势。
“还算识趣!”袁腾岗带着一帮特务从趸船走上货轮,忙乎去了。
结果,什么也没搜到,倒是一个特务在船头捡到了不知哪个士兵打飞鸟留下的卡宾枪的弹壳。袁腾岗下令收队怏怏而去。
4
邓光强利用武装押运泸城商行的运盐船夹藏军火送给乌蒙边武工队叙永交通站,确有其事。他和自己的同志得以避免危险,得益于秦菲菲的果断处置。
几天前,周怀礼听邓光强汇报,奉魏功迈之命,他将率自己人居多的加强班护送泸城商行的运盐船去叙永,想到泸城地区地下党的最高首长,——陈野同志作出的加强山区和边远县我党的武装力量,想办法尽快给他们运送一批武器弹药过去,以利不久的将来迎接解放大军进入川南,并以革命的武装粉碎敌人在川南山区建立游击区的迷梦的指示,周怀礼紧急启用二号电台即泸台和古蔺、叙永乌蒙边武工队的负责人取得联系,命令邓光强将二三兵工厂地下党组织悄悄运送出来的该厂仿造的十支二十响德式镜面匣子、两挺美式轻机枪和自制的八杆中正式步枪、几箱弹药及催泪弹、黄磷抛物弹(烟雾弹)各一箱,藏匿于运盐船送给乌蒙边武工队叙永交通站的同志,届时他们会派人来接头提货。临行前,周怀礼对邓光强耳语交待了一番抵叙时报平安、遇险情等联系讯号、接头暗语等。不想这次秘密运送军火的行动,还未出发,就被泸城保密站侦获。
昨天午后,任晓芬来到民生公司泸城办事处找到经理张歆秀,了解租用盐船的运行情况 。张歆秀领着她进到船运调度室,通过报务人员联系上了运盐船,回说已过渠坝驿,快到大洲驿了,晚七点可达上马江门峡码头。任晓芬找借口说盐巴金贵的很,江门峡水流湍急,千万别让他们夜间逆水行船,出了事,泸城商行就得破产,我可担待不起,——只得跳河里自尽哦!总之一句话,让盐船务必夜泊江门峡上马场码头,明晨天亮后再前往叙永。
和任晓芬已有过多次商务往来的张歆秀,印象中泸城商行的任经理,往常是个精明干练的美女,今天咋显得啰哩啰嗦起来?盐船运行线路,停靠夜泊所在,不是租用船只时就在合同里写得清清楚楚了吗?心里产生了一丝异样,感觉运盐船可能发生了什么事或者将要发生什么事。彼时二人虽不知道对方是共产党地下工作者,但民生公司一贯重信用守合同,从商业往来和确保盐船人员和货物安全的角度,又见任晓芬啰嗦焦虑的样子,张歆秀还是破例让报务人员再次致电运盐船:江门峡险滩暗礁众多,今夜风高浪急,务必按行船线路夜泊停航。回复云:遵令照办。
张歆秀将往来电文递给任晓芬,笑着说:“任经理,这下放心了吧?”
任晓芬看了,脸上的阴霾焦虑一扫而光,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谢谢张经理。添麻烦了!合作愉快!”
两人握手而别。
任晓芬坐黄包车直奔保密局西南特区泸城办事处,向秦菲菲汇报情况。
因知道她和秦主任是姑嫂关系,卫兵也不阻拦通报,任晓芬一路径直走进了秦菲菲的办公室。
待任晓芬说完,秦菲菲问:“泸城商行和叙永方面还有其它商贸往来没有?”
“有。”任晓芬点点头,“那里的林家布庄,托我们从重庆进了一批花纱布,这次运盐船的吨位小,没给他们运去。”
“这就好!”秦菲菲在屋里踱了几步,停下来说道,“晓芬,你马上给王伯希打电话,说林家布庄催要布匹催得急,请他赶紧弄一辆军用卡车来,这就给林家布庄先送一车过去应急。”
任晓芬迟疑了一下:“马上弄一辆卡车过来,他能办到吗?”
“怎么办不到?”秦菲菲笑了笑,“他是七十二军军需处长,还是泸城商行的股东之一,分得的红利还少吗?哦,别忘了给他说,这次是急事急办,下次分红时,会多给他一些厘头。”
“好的。”任晓芬站起来,准备打电话。
秦菲菲做了个别忙的手势:“等等。晓芬,你会开车吗?”
“会的。”
“那好。你请王伯希让司机将车开到码头仓库就回去,我俩来开这辆卡车。但别对王伯希说我也去。另外,从商行叫上两个可靠的伙计一块儿去。”
“嗯。”任晓芬抓起了桌上的话筒。
王伯希那边说小事一桩,满口答应。
是晚十点过后,秦菲菲他们驱驶赶到了位于纳溪上马场的下江门峡码头。
她俩打着手电筒,很快在码头边一列大小不等的木船乌蓬船和为数不多的机动船中,找到了民生公司的运盐货轮。用黑纱巾蒙面的秦菲菲让两个伙计留在岸上,和任晓芬一前一后走上了从货船上伸向岸边的跷板(一种用于通行的临时活动栈桥)。
“站住!什么人?”船上传来一声断喝,同时响起的,还有枪栓的拉动声。
“泸城商行任晓芬!”
断喝声是邓光强发出的,听着来人回应的名号,口气立马变得松软嬉哈:“哦,是东家啊。天黑,小心跷板滑,掉河里喂鱼了哦!”
冲出峡谷的永宁河水,正唱着激越的壮歌,呼啸东流。
走上货船,二人也不搭理邓光强,快速察看了一下周遭环境,任晓芬突然问:“船上只有你们几个人,其他人呢?”
“船长请大家上岸喝酒,我和小宝小史还有轮机长、一个水手留下值守,其他人都去了。”邓光强说完,故作了一个打哈欠状,猛不丁地反问:“这么晚了你跑来干啥?是出了什么事还是不放心我们的守护怕掉了盐袋?嗯 ,那个蒙面人是谁?”
“别问她是谁,英雄!”任晓芬打断邓光强的盘问,冷笑道:“邓老幺,你是不是在货船里隐藏有军火?!”
邓光强大吃一惊,心想这么机密神不知鬼不觉的事,怎么被这个和自己同庚生的黄毛丫头——泸城商行的经理任晓芬发现了?!脸上却镇定自若嬉哈道:“哈哈,东家,瞧你说什么呢!我邓老幺会走私军火?那可是杀头之罪哦!没有的事,没有的事!别道听途说了。你和这位大侠赶过来,就为这无中生有的事情?嘻……”
“还嬉皮笑脸故作镇静的!”任晓芬气不打一处来。但生气归生气,声音依旧低沉:“邓光强我告诉你,这船上藏有军火的事儿,已被泸城保密站侦知。如果明天连人带船被那帮人捕获,不但你和你的兄弟小命不保,泸城商行也将受牵连毁于一旦!还会牵扯到民生公司在泸的办事人员!我哥他们也会受到影响!我们连夜赶过来,就是帮你保命的!”
邓光强的机灵劲霎时全无,表情错锷,目瞪口呆。
秦菲菲一个箭步跃上前来,一把抓住邓光强的胸襟,一手用左轮手枪顶着他的脑袋,用变了声调貌似男音的假嗓说:“任经理,别和这小子废话,我看一枪崩了他,丢进永宁河喂鱼算了。”
“英雄且慢!”任晓芬劝阻道,“他是我的街坊,娃儿朋友,又是我哥嫂鞍前马后的铁杆儿小兄弟。吔,邓光强你好生想想,犯不着为别人替共产党走私贩卖军火,搭上性命,还牵连我们哦!好好想想吧!”后面的话,已有替邓光强开脱转寰之意。
秦菲菲松手退后了一步,邓光强正正衣襟认真地默了一会儿:看来为乌蒙边武工队输送枪支弹药的事真的泄密了,保密局的特务极有可能已经在叙永码头布下口袋设下埋伏,明日盐船抵达时,将前来接头交接军火的叙永地下党和他们一举抓获,要不然任晓芬和疑似秦菲菲的蒙面人摸黑赶到江门峡干啥?联想到任晓光秦菲菲以前有意无意地将要抓捕共产党的风声走漏给他,邓光强相信运送军火已泄密的消息一定可靠!任晓芬来此,话虽说得冠冕堂煌,什么怕泸城商行毁于一旦啦,怕她和哥哥受到牵连拉等等,那都是些托辞,救他和兄弟们的命倒是真的,——肯定是光哥和菲菲嫂子授意她来的!而且,蒙面人双手抱在胸前站立的姿式和秦菲菲极相似,身材也差不多。与其明天连人带军火被特务们抓了现行,不如首先保住弟兄们和叙永地下党同志的性命,将军火先行交给她们,再作下一步的打算。——周怀礼不是曾给他们讲政治形势武装斗争策略的时候说过这样的话吗?——国民党军胡宗南集团大军压境,党中央撤离延安时,很多同志想不通,毛主席教导大家:存人失地,人地皆得;存地失人,人地皆失。所以,当务之急,是失军火保人!——任晓芬她们没有恶意,更不会向宪特警告密的。邓光强决定按周怀礼行前交待的万一路上军火被宪特警查获,该如何应付的办法行事。
“东家,哦,任老板,不好意思。”邓光强涎着脸皮低声道,“船上的确有一些军火,弟兄们缺钱花,顺便给别的老板捎带一下,挣点外快。”
“挣外快?你不知道私运军火是死罪吗?”任晓芬杏眼圆睁,“说,别的老板是谁?又给什么人送去?”
秦菲菲眉毛往上挑了挑:“任经理,这小子不会说的。我们不是宪特警,让他交出军火,保住泸城商行的名声就行了。回头让你哥处置他!”
邓光强本想将事前编造好的一套话说出暂且搪塞过去,听蒙面人这么一说,觉得没必要了。继续涎着笑脸:“任老板,我们是同庚发小,把军火交给你可以,只是回头我们在哪里找你讨还?否则,弟兄们挣一辈子都还不上雇主的钱财,活着还有啥意思?”
“哼,还发小!真是要钱不要命的屁个发小!”听邓光强承认了船上装有军火并同意交出,任晓芬心中释然,佯着生气地骂道。
邓光强和船上留值的高小宝等人并泸城商行的两个伙计,用了半个多小时,将几箱武器弹药搬到了停在公路边的卡车上。
临行前,任晓芬将邓光强叫到一旁,悄悄说:“我们要送花纱布去叙永。看你穷得叮当响的样子,你和你的兄弟们也不容易,要赔档(赔钱之意)给雇主还真赔不起,告诉我,这些烫手的山芋送到哪里,看在发小的面子上,我给你捎去。”
这肯定又是那个疑似秦菲菲的蒙面人之意!反正军火交给她们了,看来她们好事要做到底。通过几个月的接触了解,尽管任晓光秦菲菲是国军军官和特务头目,邓光强觉得他们还算正派,不象那些反动透顶的分子,周怀礼也得出判断:这两人是可以争取策反的对象。至于任晓芬,本质上就是一个非常善良的人哦!邓光强决定冒险赌一把,满脸正经慎重地说:“真是多谢发小!麻烦你将这些东西送到城隍庙香台下藏起来。来日报答!”
邓光强还是留了一手,没有将永宁茶庄这一第二联络点告诉任晓芬。只要军火安全运达,明天抵叙后,他自会处理。
任晓芬叮嘱:“邓光强,我们这么做,是为了泸城商行和我哥嫂不受伤害,帮你,也是帮自己。从此,不要对任何人提起此事!”
“遵命!”邓光强又补了一句玩笑话:“就是睡着了,也要把嘴巴用针线缝上。”
第二天袁腾岗的扑空,也就理所当然。到叙永的当天晚上,邓光强在永宁饭店喝了一阵刘记盐号的接风洗尘酒,借故要去看县城夜景逛街市找乐子,和老孔一起先离席了。在永宁茶庄和叙永地下党接头人联系上后,乌蒙边武工队人员到城隍庙将军火取走了。
任晓芬和她哥嫂究竟是什么人?邓光强这晚夜不能寐,反复思索着这个问题。
5
八月底的时候,以检查防务的名义,在川南兜了一圈,到叙府(宜宾)小住了两日,又去长宁巡视了许亚军的前进游击指挥所,郭尔桂一行由陆路从长宁经江安,乘轮船顺长江而下,来到了长江和永宁河交汇环抱之地,著名的护国讨袁战争转折点,——棉花坡之役所在地纳溪。许亚军要去西南长官公署开各警备区、军的参谋长作战防御会议,一道来了。
众人从一个叫猪市坝的码头拾级而上,见沿途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郭尔桂心中已有不快之感。正是太阳高挑的早上八点过,路过猪市的时候,偌大的场地空无一人,更听不见成猪猪崽的哼叫欢腾声。郭尔桂问前来迎候陪同的县长:“你不是说县城逢三六九赶场吗?今天好象是赶场天吧?这猪市坝怎么不见一个人影?”
县长揩着额上的汗珠,满脸堆笑吱吱唔唔地算着回答。
身后的魏功迈回答:“报告军座,为了您的安全,今天凌晨四点过,巫县长就派保安大队来这里清场,把买卖猪儿的人撵走了。”
“安全过屁!”郭尔桂剜了魏功迈一眼,真的生了气,又不好对县长发作,呵斥魏功迈道:“我不但是你们的军长,还是泸叙警司的司令!警司的职责之一,就是保境平安,保护老百姓的生活安泰!你们把人家的营生搞没了,老百姓不骂我老郭的娘才日怪!”
许亚军劝解道:“军座息怒。有了上次在泸城遇刺的风险,加上最近川南一线共党的地下武装活动猖獗,巫县长这样做,的确是为了您的安全着想。”
巫县长连连点头:“加强防范,加强防范。”
郭尔桂马着脸,继续呵斥魏功迈:“魏营长,谁叫你到纳溪来的?搞得这样戒备森严,你当我是怕死鬼啊?我还怎么了解社情民意?格老子,太不像话,让人生气!”
“报告军座,”魏功迈象根木头似地立着回答,“刘副军长听说你今天要回泸城,先到纳溪巡视,昨晚命令我连夜带两个连赶过来,保护军座的安全。”
“这个老刘,乱弹琴!”郭尔桂不好再发作,挥挥手道:“魏营长,把你的兵撤了吧!哦,老巫,其它地方不要再清什么场了,让老百姓该干啥干啥去。我随便走走,凭吊一下当年蔡锷将军护国讨袁的遗址。”
巫县长连说是是是,魏功迈也让士兵撤了。
“唉!”郭尔桂突然叹了一口气道,“想当年蔡锷将军,还有现在的共军总司令朱德将军,一路从云南出发,过雪山关入川,以敌众我寡之兵力,与袁世凯的北洋军张敬尧所部激战于纳溪棉花坡,克下泸城,扭转了先总理孙中山先生 号召军兴的护国战争的战局,创造了以少胜多的战争范例,靠的是什么?是一种救民于水火,打倒封建帝制重建共和的精气神儿!那时的护国军支队长朱德,身先士卒,不但不要什么保护,而是和民众打成一片,得到百姓的支持支援,才取得了棉花坡之役的胜利。而今我们成了什么了?动辙侵民扰民,党政军警宪特忙于腐败斗志涣散,还打什么仗?如果我们也这样搞,今后走第三条路线建立游击区岂不成了白扯?是不是,许参谋长?”
许亚军点头道:“军座所言极是。巫县长,从现在起,一切按郭司令的吩咐办!”
巫县长点头称是。
见郭尔桂怒气已消,任晓光趋前说道:“军座,这条买卖生猪的的猪市坝街,就是一九一六年二月护国讨袁军的朱德支队长,率滇军经过激战在这里打退张敬尧部后,集结队伍从这里出发,经大码头乘木船渡过永宁河进发到棉花坡阻止北洋军的反扑的。”
郭尔桂奇怪中带着疑惑:“你一个年轻军官,又不是安富人,怎么知道?”
任晓光解释:“那时纳溪城就叫安富。我是从许参座去长宁建指挥所时,留给我的一堆书籍中知道的。”
“什么书?”郭尔桂问。
“一本美国女记者史沫特莱写的朱德传记,”任晓光作不好意思状看了许亚军一眼,回答道,“名字叫《伟大的道路》。”
郭尔桂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一丝笑容:“哦,许参谋长,你也看亲共的书籍啊?还推荐给部属看?”
许亚军笑道:“军座,我们今后将要走反共的第三条路线,干我们这行的,得对共党首脑人物的经历啊传奇啊思想啊什么的,有所了解吧?如此,我们才能有所借鉴和发展,才能和共党周旋到底。据我所知,军统早就有专门研究这方面思想的人才。远的不说,就是泸城的罗专员和晓光家里的秦上校,对这方面的知识,储备也是满丰富的哦!”
“有道理。回头也给我弄两本来看看。”郭尔桂笑了起来。
“郭司令,请先到县府休息一下吧。”巫县长适时插话。
“老巫,县府就不去了。”郭尔桂将手一挥,“我们这就渡过永宁河,到棉花坡去实地看看当年人家朱德是怎样身先士卒,指挥打仗的!哦,对了,老巫,你对我们走第三条路线,有没有兴趣?”
“一切听从郭司令的旨意。”巫县长点头哈腰 。
“爽快!一会儿许参谋长给你详谈。”郭尔桂说完,率一干人众,来到长江和永宁河交汇处的大码头,分乘数艘乌蓬船渡过永宁河,策马向棉花坡方向而去。
徜徉于护国讨袁之纳溪棉花坡战场旧址,意犹未尽之时,通讯兵的美制步话机响起了呼叫声。就近的任晓光问通讯兵什么情况,通讯兵说刘副军长呼叫郭军长。任晓光和那端的刘建绪说了两句,请他稍候,带着通讯兵一路小跑,来到了山坡上正在凭眺远望作沉思状的郭尔桂面前。
郭尔桂一手拿耳机一手拿呼叫器,问:“展绪啊,有什么急事吗?”那端刘展绪回道:“军座,国防部预算局局长赵顺尧从重庆打来电话,说他将从白市驿机场搭乘军用运输机来泸城,中午到蓝田机场。”
郭尔桂:“他来干什么?”
刘展绪:“没说,不知道。”
郭尔桂:“这个老赵一贯神神叨叨,莫非来泸要给我们增加军备预算?这也不太可能啊。展绪兄,不管怎样,他是辞公的亲信,也是我的旧识,你先到机场迎候他,安排好伙食,我这就赶回来。”
郭尔桂说的辞公,即原国防部参谋总长、现今长官部设在台湾的东南军政长官公署长官兼台湾省主席陈诚,字辞修。至于国防部预算局局长赵顺尧,在曾做过作战厅厅长的郭尔桂这个老相识的心目中,就是一个一贯为陈诚搞经理事务的人。既然他专程搭乘飞机来泸,一定有什么要事,郭尔桂匆匆结束凭吊旧战场遗址,率众骑马往几里开外的川滇公路赶去——汽车在那里等着。
回到泸城,赵顺尧已经到了。郭尔桂带着许亚军、任晓光直奔望江楼——副军长刘展绪在这里已安排好山珍野味,江河鱼鲜款待赵顺尧。
刘展绪在门汀处等候郭尔桂。郭尔桂问他:“老赵来干什么,弄清楚了没有?”
刘展绪摇摇头:“他说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奉辞公之命来看望军座。”
“扯淡!”郭尔桂一边说,一边向包房走去。
让任晓光讶然的是,雅间里除了赵局长和叨陪末座的军需处长王伯希外,居然还有罗熙之和秦菲菲!
一番寒暄,一番介绍过后,酒宴开始了。
酒过三巡,郭尔桂亲自为赵顺尧舀了一碗龙凤汤,笑咪咪地玩笑道:“顺尧兄不会是专门坐飞机过来给我们增加预算的吧?”
“尔桂兄说笑了。”赵顺尧敬了郭尔桂一杯,笑道,“现在战事吃紧,经费短缺,之前的预算能够保留就不错了。老兄你们军的军备军费我可是督促有关方面给足了的哦!我这次专门过来,是奉辞公之命来看望你的。”
郭尔桂笑着点点头:“谢谢辞公不忘旧部,说吧,辞公有什么嘱托吩咐。”
赵顺尧挠挠后脑勺:“辞公派我来,是请你把太太孩子送到台湾去。”
热闹的宴席霎时冷寂了下来。郭尔桂知道,这是陈诚他们对他不放心,要把他的老婆孩子送到台湾当人质,迫使他对党国不敢有二心。任晓光也暗自着急:如此一来,待机策反郭尔桂起义岂不难上加难或者空谈?想要说什么,抬眼看见对面的秦菲菲给他使了个莫动声色的眼神。
“老赵,你晓得我是穷光蛋,把老婆娃儿送到台湾,去喝西北风吗?!”静默片刻,郭尔桂有些生气地说道。
“老郭,辞公让送去的,他一定会管的。”赵顺尧连忙解释。
“不行!辞公虽念旧部,但他日理万机,哪有时间管这些小事?”郭尔桂态度坚决,振振有词地推辞,“我老婆娘家是开药铺的,不是共产党对象。共军打过来,我把她们往娘家一塞,安全得多。免得我一死,让她母子流落台湾,无家可归。”
见赵顺尧有些为难,不好复命的样子,郭尔桂怕他刚才的托辞引起别人的怀疑,作表忠心状满脸肃然地又道:“老赵,请你转告辞公放心!战争如果失败,我老郭一定同共党打游击到底!”
许亚军见郭尔桂话已说到这种程度,联想到平常他们讨论的走第三条路,建立游击根据地和共军血战到底的言行,适时插话周旋:“赵局长,郭军长反共意志坚定,现如今郭夫人和孩子留在泸城比去台湾好,更能增添我七十二军官兵的斗志。”
罗熙之也帮腔:“赵局长,郭司令为了党国大业,经营游击根据地,去周边山区实地考察了许多地方,这不才回来嘛!”
秦菲菲端起酒杯,走到赵顺尧身边敬酒道:“局座,我以保密局西南特区泸城办事处代理主任的身份担保,郭司令对党国绝对忠心!连我们毛局长和西南特区徐区长都知道,郭司令是作好准备将来背起娃儿打游击的!”
这下轮到罗熙之和许亚军暗吃一惊了:郭尔桂经营游击区,准备背起娃儿打游击的事情话语,是他们分别向毛人凤和徐远举密报的,怎么这个黄毛丫头也晓得了?!
“那我就这样回答辞公?老郭,你再好好想想。”赵顺尧见郭尔桂主意已定,又有保密局的一方诸侯帮腔,无可奈何地撂下这句话,吃完饭,搭乘来时的那架军用运输机,回重庆去了。(未完待续)
作 家 简 介
冰春:著有长篇小说《战将》《川江英雄》《暗道》及诗歌、散文、短篇小说集和影视文学剧本多部。长篇小说《战将》获四川省第十三届精神文明建设五个一工程奖;散文《飞翔的燕子》入选教育部语文出版社九年制义务教育课程标准实验教科书(初中语文);诗歌《山海关》《母亲河》收入纪念改革开放三十周年四川文学作品选;短篇小说《判决》收入《2006年四川青年作家中短篇小说选》。作品曾获全国、省、市等奖项,有诗歌、散文、短篇小说、读书笔记收入50余种选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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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编辑:李永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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